我的父亲是著名的儿童诗人——圣野,我是他的三女儿,是唯一继承了他儿童文学事业的孩子。今年“第33届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特殊贡献奖”授予了父亲,我由衷地为他感到荣耀和高兴。《新民晚报》让我从一个女儿的视角来谈谈诗人圣野,我自然义不容辞,很愿意让读者来真实地了解父亲的童诗创作之路和他是怎样做一个父亲的。 百岁诗人圣野近影 圣野先生向新民晚报的读者问好 00:00 / 03:44自动x1 1.父亲童年与诗的缘份 父亲1922年2月16日出生在浙江东阳一个普通的农家,全家靠祖父开的一家小卖部和租种的几亩薄田为生。父亲曾说:“记得我家房门口,常年挂着一张‘诗礼传家’的斗方。我的父母养了我们六个男孩子,让每个孩子,至少要读到小学毕业。有这点传统文化做基础,即使在家种田,也会显得比别人家的孩子有出息。”他回忆道:“小时候我最早接触到的诗是来自我妈妈的口耳相传,其实我妈妈并不认识字,但她记性很好,一边摇纺车,一边听着隔壁私塾的孩子念书,就唱会了《三字经》。”正是这带韵脚的《三字经》,让父亲领略到了古童诗的魅力,也埋下了一颗爱诗的种子。 大学时代的圣野 后来父亲进了小学,教音乐的王老师教他们唱的第一首歌,是登在《小朋友》创刊号上的、由陆费逵写歌词的《小朋友》,这首颇有诗情的、充满友好情谊的儿歌,成了他们爱唱的放学歌。 在月色分外光亮的秋天的夜晚,父亲家的门前和门后,都堆满了玉米和高高的柴禾。他和哥哥们,就在散发着芳香的禾草堆上,唱歌谣,做游戏:“初一初二眉毛月,初七初八像只鸭……十五十六月团圆……”孩子们大着声,每人唱完一句,就往禾草堆“嘭冬”一声倒过去一次。新剥的玉米壳,新割的稻草,软绵绵的,越摔打,越感到一种收获的快乐。 圣野的订婚照 凭着歌谣的节奏,哥哥和弟弟的协同游戏动作,竟是配合得这样的和谐,这样的有趣,使父亲甜美地接触到了童年的诗。长大之后,每当他写起儿童诗时,童年的节奏、音乐和诗韵常常会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令他着迷。 2.父亲的童诗创作之路 父亲的中学时代是在敌机的空袭警报和轰炸声中度过的。那时的金华中学,因为逃避敌机的空袭,搬迁到金华乡下蒲塘村去了。父亲的哥哥读高中,他经常借一些五四以后的作家们写的新书给父亲看,父亲看得最起劲的除了冰心的《寄小读者》和叶圣陶、夏丐尊合著的《文心》外,还有朱光潜的《谈美》《给青年的十二封信》和徐志摩的许多诗集,最使他爱不释手的是一本叫《雪朝》的诗选集,这里面选录了五四以后诸多名作家的新诗代表作。看着看着,他写的作文里,似乎有了一股诗的泡沫在浮涌。初中毕业那年,他大着胆子参加了《战时中学生》题名为“故乡”的征文比赛,父亲的散文竟然一举夺得初中组的第一名。 圣野与夫人合影 父亲在上高中时遇到了一些爱写诗的同学,便志同道合地组织了一个蒲风诗社,自编自印了《蒲风》油印诗刊。父亲在蒲塘的民智书局里买到了桂林出版的《诗创作》,那里面就有艾青和田间写的像火把一样明亮的诗。后来他又从青年诗人畸田处得到了艾青的一些名作的手抄本,这使他欢喜若狂。每天一早,父亲都要爬上山头高声朗诵艾青的诗作,也让他渐渐迷上了诗歌创作。 圣野访艾青 父亲说:“带我走上诗这条路的老师远不止一个,而是好多个。因为我从小就喜欢读诗,就喜欢背诗,在诗的世界里我寻找着,找到了带我上路的老师,也找到了我自己。” 1945年秋,父亲和高中同学鲁兵一起考进了浙江大学英语系,同读一个专业,同住一个宿舍。第二年暑假,鲁兵和在杭州的《中国儿童时报》建立了联系,给它翻译介绍外国儿童小说和童话,也给它写诗,写童话,写剧本。鲁兵常常带父亲一起到报社编辑部去帮忙。这年底,父亲也开始积极地为该报编稿写稿。最早试写的是以《认识我吗?》为题的诗谜。1947年元旦这一期,他写了《清道夫》《更夫》《啄木鸟》《向日葵》四首诗。这些他最早为儿童写作的小诗谜,后来大都收进了他的第一本诗集《啄木鸟》中。 圣野与好友鲁兵 1949年3月,出于对浙东游击区进步生活的向往,也由于在浙大读书越来越感到压抑,父亲终于下决心告别了浙大,也告别了《中国儿童时报》,悄悄和同学一起去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金萧支队(鲁兵比他早走三天)。到金萧支队以后,父亲主要做宣传文化工作,但他并没有忘记孩子们,忘记童诗创作,而是利用业余时间继续给孩子写了反映游击队生活的童诗。这是他的诗生活的新的开始。 圣野访冰心 1949年以后,父亲很想回到杭州、上海去,继续给孩子们编报刊写东西,可当时部队文教工作正需要人,他服从组织的安排在部队安定下来,只是抽一部分业余时间,搞一点儿童诗创作。1955年,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儿童诗集《欢迎小雨点》。这部集子在浙江军区1956年的部队业余创作评奖中,获得了一等奖。 1957年,父亲终于从部队转业到少年儿童出版社,年底从鲁兵手中接编了《小朋友》刊物,之后除了在“文革”中被调离接受审查,他就没有再离开过《小朋友》杂志,直到1986年离休。离休之后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写作儿童诗,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深入小学、幼儿园去给孩子们讲诗,指导孩子们写诗。他还参与了很多童诗活动,为推广童诗不遗余力。 圣野获《少年文艺》杰出贡献奖 (从左至右:孙毅、圣野、任溶溶) 3.诗人父亲与独特的家庭生活 我永远不会忘记正是父亲悉心把我引上了儿童文学这条道路的。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在父亲耳濡目染的影响下,我也特别热衷于儿童文艺的活动。我和我的姐姐、邻居好友共同发起组织了一个楼道演剧队,每周日为我们楼道里的小朋友演出节目。上世纪六十年代那会儿普通家庭连电视机都还没有,我们的演出自然很受小朋友的喜爱。父亲对我们自发性的演出活动总是大力支持,还时常乐呵呵地当一名忠实的老观众。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的好多充满了儿童情趣的诗,就诞生在我们无拘无束的快乐的童年生活中。 而我对儿童文学爱好的种子也就在这快乐的童年生活中悄悄地埋下了。 圣野与家人合影 初中毕业后,我报名去了黑龙江支边。那时候,北大荒的生活十分艰苦,好多知青家长就经常寄些咸肉、鱼干、肉松之类的食品给自己的孩子补充营养。我爸妈却很少寄这些吃的东西,而是经常从图书馆里借一些中外文学名著寄给我。 干完一天的活,躺在热炕上休息时,就着昏暗的小马灯津津有味地品读这些美味的精神食粮,便是我最大的享受了。它使我忘记了一天劳动的疲劳和生活的艰苦,常常迷恋到深夜。 我看完这些书后,又给父亲寄回去,父亲又再借一些给我寄来。这样几年下来我就读了不少书,文学底子也主要是在那时打下的。我后来能在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考上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与父亲对我长期的文学关爱不无关系。 我在金华工作,老爸每次来金华看我们,几乎都要留下一些诗作给我们。那一年,我生儿子,父母亲特意从上海赶来金华。当母亲为我产前产后忙得不可开交时,父亲也忙得不亦乐乎,他坐在一旁忙着为又一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抒写赞美诗。半个月后父亲回上海时,已给他新生的小外孙留下了几十首“新生集”诗。 在父亲和我的影响下,上小学之后,我儿子天天也开始写日记、写童话,写得多了,我想给他的童年留一个文学的纪念,于是我把外公写天天的诗、我写天天的故事,以及天天写的日记、童诗、作文和童话故事合成一本三代人的文学梦,我们一家人用甜甜蜜蜜的亲情和文字串写成了一部《三代人的梦》(由文汇出版社出版)。 圣野在写作 父亲是个随时随地都能够写诗、童心十足的人,而且越热闹,越能够激发起他的创作热情。坐上嘈杂的公共汽车和哐当哐当的火车,他能够坐一路写一路,有时候甚至写得错过了站。和我母亲一起去公园早锻炼,他也能够走一路想一路,想到好句子就立刻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记下来。他甚至在吃饭的时候灵感来了,都会马上放下碗筷记下诗句;晚上睡梦中梦到好诗会立即醒来,披上衣服写下梦到的诗。他积累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笔记本就有上百本之多,写下的诗也有几万首,不愧是一个最勤奋的儿童诗创作者。 以下两首就是他源于家庭生活的小童诗: 《我是春天一只鸟》 一只手/爷爷牵着/一只手/奶奶拉着/我是春天一只鸟/两脚离地/飞得高 《会叫的鞋子》 我的鞋子真好笑,/走起路来叽叽叫,/小猫把我当老鼠,/跟在后面喵喵喵。 八十年创作生涯,父亲以他无比的热爱和勤奋留下了一笔笔珍贵的童诗财富,如今因为年事已高不能继续创作了,但他仍然时刻关心着中国童诗事业的发展,衷心希望童诗创作后继有人,让优秀的童诗伴随着一代又一代孩子们健康快乐地成长!(周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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