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有谁最偏爱阵雨过后的傍晚,那一定是李清照。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她的情思总是携滂沱大雨而来,又在雨后伴着最后一道晚霞消散,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想念。
想念的名字,叫赵明诚。
他还在时,雨也浪漫,风也缱绻,夕阳代表的不是孤寂,而是鸳鸯帐下的温言细语。
是那个男人让她知道,好的爱情,是会让人一辈子都做小女孩的。
也是那个男人,让她每次一遇斜风细雨,一见日沉西山,都记起那个甜蜜的午后。
那是两人新婚后不久,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
刚刚嫁作人妻的李清照,还未完全脱离灵动娇羞的少女模样,满腹小女儿情怀。
一阵细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清新香甜的味道,她望着俊朗温柔的丈夫,不觉一阵悸动涌上心头。
李清照想要与丈夫温存一番,可又羞于直言,于是百般暗示,想要眼前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首《丑奴儿·晚来一阵风兼雨》,便为我们掀开罗帐,窥得二人的闺房之乐。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日头将落未落之时,斜风伴着细雨落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水将世间一切尘埃洗尽,也带走了令人难捱的暑热,天气突然变得凉爽起来。
弹了一会儿笙簧,却总是错音,这大概是因为,有人的心逐渐躁动起来。
于是弃了丝竹,对镜细细装扮起来。
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眉如远山,面如桃花。
你若是要问,天色已晚,何苦还要理云鬓?
那我只能回答:女为悦己者容,爱一个人,总是会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
化好妆容,再偷偷抬眼看了看那不解风情的男人,似乎还是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
李清照只得使出了杀手锏:换上一身绛红色的薄纱寝衣,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吹弹可破。
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只等有情人前来采摘。
这下我看你还不动心?
可等了半晌,还不见那呆子有所行动,她只得带着半分娇羞半分嗔怪,开口邀道:
“檀郎,你来试试,今儿个晚上的竹席可真凉爽啊。”
“檀郎”本为晋时潘岳的小字,因其风流倜傥,容貌冠绝,是当时众多女子的倾慕对象,所以后世女子都以“檀郎”来作为自己心上人的爱称。
我不叫你夫君,是因为你不仅仅是我的丈夫,更是我心爱之人啊。
此言一出,就是再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也该明白了。
春宵苦短,只有爱人的怀抱才是最温暖踏实的。
有的人读这首词,会读出色与欲,而我读这首词,却读出了爱与自由。
能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大胆表露出自己的爱意,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而渴望与自己爱的人肌肤相亲,又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对于李清照来说,这可谓是家常便饭,在她的另一首《减字木兰花》中,我们也能窥见一斑: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真正陷入恋爱中的女孩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心上人。
就算是在卖花人的担子上,看到一枝娇艳的鲜花,想要买回家,都会怕他觉得花比人艳。
于是便将花簪在发间,让他看看究竟是花美还是人美。
你看呀,我爱你爱到,连一枝花的醋也要吃。
在那个礼教森严,羞于谈论男欢女爱的封建时期,李清照却敢于露骨直白地求爱。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洒脱自由的奇女子,更是因为她嫁的那个男人,给了她足够的爱与安全感。
TVB当家花旦胡杏儿曾有一次接受记者采访,谈及自己的前任。
她说:“我的前任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个教会我做成熟稳重的大人,一个教会我做优雅知性的女人。”
但她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但我最爱我的现任,因为他让我重新做回一个小孩。”
这个世界步步紧逼,催促着我们做一个成熟冷静的大人,但只有那个真正爱你的人,才会让你放下一切戒心,安心地在他身边。
做一个不懂事的、幼稚的、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小孩。
就算你两鬓斑白,容颜老去,膝下儿孙成群,但在他的眼中,你还是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少女。
是要宠着、纵着、捧着的宝贝。
这不也正是我们需要爱情的理由吗?
记得上一个冬天,冷风呼啸,我走在空无几人的街道上,看到一个老爷爷半跪在积雪的路面上,给自己的老伴拉上大衣拉链。
那一个平平无奇的画面,却让我记得了好久好久。
大雪纷飞之下,他们的世界里,却是暖意融融的春天。
如果赵明诚没有早亡,晚年的李清照,也会被他依旧捧在手心吧?
这也是为什么,赵明诚走后,李清照笔下的午后黄昏,都那么凄苦,那么孤寂。
因为每次身处于那样的场景之下,都会让她想起曾经甜蜜的时光,记忆里的甜,和如今的苦一对比,更加叫人心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这一生所有的少女快意,都留在了那个午后,留给了那个男人。
被你爱过,是我的幸运,但失去你,却是我一生的不幸。
而那些甜蜜的回忆,是你留给我,最温柔的惩罚。
【版权声明】本文由诗词世界原创发布。作者:胡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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